心语心疼的看着瘫在沙发上的男人,外面明明艳阳高照,屋内宽敞,她却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沉闷窒息。
这段时间,她不敢说话,也不敢主动接近他,总觉得自己是个罪人。
她往他身边挪近一些,自责的说,
“老公,都是我不好,是我没照顾好壮壮……”
她一提壮壮二字,吴境的心就一缩,针刺的痛。
他背过身,让心语说话顿住,以为他这个动作是无声的抗拒和排斥。是不是他不喜欢自己,不爱自己了?这个想法让心语崩溃,顾不得其它,她紧紧拽住他的手苦声哀求,
“你心里不好受,就打我骂我吧,不行我把嫣然叫她,你狠狠的揍她也行,千万不要把气憋在心里好不好?你这样,我心疼……到底要我怎么样做,才能让你不那么难过!”
吴境昂起头,揉着眉心,头靠在沙发上,良久闭着眼,重重叹气,颤声说,
“不怪你,不怪你,这都是报应!”
“不,是我的错,是我没教好嫣然,是我被自己的欲0望冲昏了头,是我没照顾好壮壮,都是我这个当妈的没做好!”
吴境突然苦笑着唱喊,
“不怪你啊,不怪你!”喊完他奇怪的笑了,笑着眼角有颗泪珠滚落。
心语震惊的发现,他哭了。
这个如天一样伟岸,如鹰一样勇猛的男人,他哭了。
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心痛,只是瞬间,泪水滚落她的脸庞。她抑制不住的扑到他怀里,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连声哭泣的说着,
“对不起老公,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就像千万只箭一根一根的射到自己身上,她不知道要怎么补偿面前的男人,怎么弥补自己的愧疚。
吴境红着眼眶也紧紧抱住她,轻轻的说着,
“不怪你,真的不怪你!”
他的怀抱,让她怀念。他的双臂,让她重新恢复信心不再惊恐。
他愿意抱她,就代表他没有放弃她是不是?
两人紧紧的抱着,脸上同样带着泪,就像两只互相依偎取暖的动物,相濡以沫。
“……嫣然今年八岁了是吧,我八岁那年,做过比嫣然更残忍的事……”
心语从他怀里抬起脑袋,震惊的看着他。
“五岁那年,我亲眼看到我爸倒在我面前,而我母亲手里拿着枪,所以我就误会是我母亲亲手杀死了我爸,然后我母亲又很快和我继父在一起,这一切都有了原因和解释……
那时候,我比嫣然更疯狂的嫉恨着我的继父,日记上通篇写的都是诅咒他的话语。
后来我母亲怀了他的孩子,七个月大的时候,我把我母亲从楼梯上推了下去。我母亲小产,失了孩子,从那以后身体也不好。
你看,这就是我的报应。是天让我受这一遭,是天让我体会自己当年所带给别人的痛苦。心语我不怪你,也不怪嫣然……
我只是特别想念我的母亲和继父。”说着吴境抱着心语无声的哭了,手无意识的一遍一遍轻轻抚着她的柔软秀发。
“等我继父过世的时候,我才知道我的继父是我的亲生父亲。他与我母亲之间有很多情非得已,他也不是我认为的那种大烂人。事实上,他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正人君子。
他过世后的每一天,他都在想,他有怎么样的心胸,可以一直承受着亲生儿子的仇恨与叛逆,只为维护一个死去大哥的名声,而不说出事实?”
说着,吴境又自嘲的笑了。
“可或许,我永远也想象不出他的心胸有多伟大,我永远也做不了像他那样一个人。我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,他只是用沉痛的眼神看我,坐在书房里叹了一夜的气,却没有指责我半分。
我不懂这是大人的谦让,只以为他终于被我震住了,吓住了,怕了我,以后不敢再惹我!
你说的对,那时候的我很坏,因为我的内心都是仇恨与不公,所以我整个人都很阴郁。我之所以没有成为彻彻底底的大烂人,还是因为我母亲的原因吧。
我总觉得自己欠了她,即使想变坏,又不忍让她更失望。
那次事过后,我和母亲十多年没说话,没见面。
三十岁对我来说,是重生。与母亲和父亲解开心结与误会后,我才发现自己的思想一直很畸形极端。在我成长的道路上,每个人都劝我,不要管大人的事,我觉得他们都在说风凉话……
而我用了三十年的时间,才幡然醒悟,整个人才变的无比轻松。影响着这一切的是我的性格,而决定我性格的是我的家庭环境。
壮壮丢了,我自责懊恼,后悔,可我更担心嫣然……我不知道要怎么化解她心里的仇恨,我甚至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,我怕她会成为第二个我。
伤害了别人不要紧,最重要的,你会一直画地为牢,活在那个狭隘的思想里,让自己也痛苦。”
心语感动的看着面前的男人,他很善良啊,他很宽厚啊。发生这么大的事,他都没有动嫣然一根手指头,也没责骂她一句。
吴境又含着泪,感叹的说,
“最近,我经常回忆我从想到大的事,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那时候好坏。记得有一次有个员工找我预支工资,说要给父母急救用钱,我就冷声质问他,如果每个员工都来预支工资,我公司还要不要开。
最后那个员工的母亲因此病逝,那个员工报复性的在公司说我坏话,我就把他炒了还弄进了派出所,还有一次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心语心疼的紧抱着他。
“让我说,不说我心里不痛快。还有一次,有个大肚子的孕妇在路上拦我的车,她说她要生了……”
他一直说,说以前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,用一种忏悔又抱歉的语气,一直说到天黑。
这世上真有几个好人呢?只不过是说,大家都不坏罢了。
“……心语你知道吗?都是我以前坏事做多了,所以老天才会惩罚我,让我失去儿子。我怪我自己,我恨我自己!”他说着忍不住的开始捶打脑袋。
“不是你的错,是我的错!”心语含泪紧紧抱着他。
“我现在别无他求,就算壮壮一辈子回不到我们身边都行,我只希望,他在这世上能活的健康快乐。我希望他会遇到一户好的人家!”
“会的会的!”心语哽咽着,夫妻俩紧紧抱着彼此,默默流泪。
哭了一会儿,吴境抹抹眼泪,坐直身体,坚定的说,
“我决定了,我要把名下的资产全部捐出去,我要从现在开始做善事,我要为了壮壮积德行善!”
“你以前不是不信佛吗?”心语也抹抹眼泪,好笑的望着他问。
“现在也不信,可是只要能让壮壮好,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,我也要去试。老婆,如果我身无分文了,你还会爱我吗?”
心语摸摸他的脸坚定的说,
“爱,老公,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!”
池庆阳一听吴境发疯似的要把名下资产都捐出去,立即黑着脸找上门了。
“老子这几个月为你做牛做马,白天管国内的,晚上视频管国外的,你丫倒好,眼睛一睁,就跟做梦醒了似的,突然要把钱捐出去,你确定大哥你是在做善事?
你想过没有,咱们公司倒闭,有多少人要失业?你想过没有,你投资拍的电视剧电影,一年能给观众带来多少欢笑与泪水?
你真要想做善事,以为捐个款就行了?现在到处都是黑吃黑,你就是捐十个亿,真正派上用场的,有五千万都不错了,其它全进了那些贪吃鬼的口袋。
老吴,我告诉你,做善事,不是动嘴就行了,而是要身体力行。首先,你得赚钱,不停的赚钱,这样你才有能力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。
其次,你真想帮人,就迈出脚四处走走,看哪里需要人帮忙,再帮。不要看手机上那些新闻,什么爱心捐款,我不敢说都是假的,但肯定是有假的。现在人为了骗钱,什么做不出来啊!”
池庆阳的一通骂,让吴境准备捐钱的事,又搁置了几天。最后他认真想了想,觉得池庆阳说的没错。
他拍拍池庆阳的肩膀说,
“这样吧,以后公司的事都由你负责,我只要每年的分红就行!”
池庆阳抽抽嘴角,脸黑的更厉害了。憋了憋,忍不住骂到,
“老子好歹也是身家过亿的法定继承人,你天天吆喝老子给你做牛做马,心里过意得去?”
“你小子少在外面乱玩女人,少伤别人心,少搞大别人肚子,不然以后会有报应!”
“姓吴的,你也忒坏了,我好心好意帮你,你还诅咒我,你小子才有报应!”
对方沉沉的说了句,
“我现在遭报应了!”一句话顶的池庆阳竟然不好意思再骂,然后又听到人家说,
“所以我才劝你!”
池庆阳心情很坏的挂了电话,心想,老子不生孩子行不行?
心语见吴境似乎有些走出阴霾,便说带他出去散散心,第一站就是她的老家。
心语的老家这几年也在快速发展,基本成了小康城镇。镇上家家丰衣足食,有房有车,跟心语小时候那年代比,变化不知翻了几个倍,这里还山青水秀,的确适全散心。
在小镇上待了十天后,吴境回到G城就努力工作,基本每半年都会去山区考察一次。他不会捐钱给孩子和学校,只会出资建学校,修路,给孩子们买衣服,书包和学习用品。
还听了心语的话,在没有书店的小镇,设立了图书馆。
这样的吴先生,和农民工们同吃同住,休息和年轻人们一起打篮球,阳光四溢,走到哪里都受欢迎。心语看着照片里,阳光下男人投着篮球灿烂的笑容,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,手指细细抚着阳光下的那张脸。
日子好像越来越好了,他们两个都没被那场事故打击到,他们重新振作,互相鼓励,扶持着走向新的生活。经历了这一切,内心勇敢强大的感觉到不会再被任何事情打击到。
陷入到美好的思绪,嘴角露出甜甜的笑,正发呆时,手机响了,打破这片美好的遐想。
电话接通,传来映雪慌张颤抖的话语,
“心,心语,快,快来医院,轻扬……轻扬他出事了!”映雪握着手机的手不停的抖,说话身体不停的打冷颤。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。她的脑子里都是轻扬被车子撞飞落地满身是血的画面。
心语惊的手一松,手机扑通掉在地上。
刚刚才从失去孩子的伤痛里走出来,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了。一路上,心语不停的奔跑,不停的祈祷。弟弟,亲爱的弟弟,你一定要等着姐姐。
心语赶到医院的时候,夏轻扬还在抢救室里。外面,映雪和任家轩守在那里。
心语气喘吁吁的看了眼抢救室,急问映雪,
“现在情况怎么样了?”
映雪哭着一直摆头。
心语告诫自己冷静,抚抚映雪的脑袋安慰说,
“没事的,没事,一定会没事,映雪不要哭!”他们夏家人的命都很硬啊,小时候病了没钱买药,她和弟弟不都挺过来了吗?
所以,弟弟一定会没事的。
心语越是安慰自己,映雪眼泪掉的越急。她愧对心语,她更对不起夏轻扬。如果夏轻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?
她,她不活了。
想着,映雪哭的更伤心了。
心语把映雪搂靠到自己的肩膀,望着旁边老了一大截的任家轩皱眉问到,
“家轩,到底怎么回事啊,好端端的我弟怎么出事了,你怎么也在这里?”
任家轩抬眸望望心语,眼神带着沉痛的寂静。
这个时候,他只想抽烟。他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被驴踢了脑子,才会明明知道是错的,明明知道不可以,硬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不可挽回的地步。
如果今天轻扬真有什么三长两短,他要拿什么赔心语?
他的命吗?
太贱,不能和轻扬比。
“心语,对不起!”
心语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笑说,
“真是的,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!我知道你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的。映雪,你别光哭啊,我弟他,到底怎么回事?肇事者在哪里?”
映雪只是哭,不说话。肇事者已经逃了。可她,才是真正的肇事者。
如果轻扬不是亲眼看到她和任家轩在一起,就不会接受不了的冲出去,就不会被车撞到……是她,她才是罪人。